1927年秋天,傅斯年(時任國立中山大學文科學長)在廣州中山大學設置語言歷史研究所。十月,中華民國大學院院長蔡元培根據《中華民國大學院組織法》第七條「本院設中央研究院,其組織條例另定之」,著手籌備中央研究院。1928年三月,中華民國大學院委託中山大學籌備建立歷史語言研究所(下稱史語所),聘傅斯年、顧頡剛、楊振聲為籌備委員。四月,中央研究院脫離大學院,成為獨立機關,改稱國立中央研究院(下稱中研院);六月九日,中研院第一次院務會議在上海召開,中研院正式成立。

1928年八月,史語所籌備處派遣通信員董作賓前往河南安陽殷墟調查,得知小屯村仍有大批甲骨出土,隨即於十月十三至三十一日,由官兵十一人保護,董作賓主持,在小屯進行殷墟第一次發掘。十月十三日開始的考古工作,為中國第一次進行具研究性質的學術考古工作,此日也為史語所前輩考古學者非正式的定為「考古節」。1928年十月二十二日,史語所自借用中山大學館舍的籌備處遷至廣州東山恤孤院柏園,史語所正式成立,籌設八組:史料學、敦煌材料研究、文籍校訂、漢語、漢字、民間文藝、考古學、人類學及民物學。

1929年三月,由李濟與董作賓主持,在安陽小屯進行第二次發掘。同時,史語所開始進行北遷工作。六月,史語所遷至北平北海公園靜心齋;同月,經所務會議議定,組織改併為史學、語言學、考古及人類學三組,李濟任第三組主任。從該年七月起,史語所四度在山東濟南龍山鎮城子崖調查。十月,李濟與董作賓前往安陽小屯進行第三次發掘,發現刻辭鹿頭與大龜四版在內的重要古物多件;卻於十一月因河南民族博物院來此爭掘,遭受河南圖書館館長何日章藉故阻擾,工作無法進行;傅斯年與河南省主席與教育廳長多方說明協調,努力求全,發掘工作因而暫停。

1930年九月起,梁思永調查與發掘黑龍江昂昂溪遺址。下半年間,史語所多位考古學家勘查城子崖遺址,與山東省政府共組「山東古蹟研究會」,於十一月進行該遺址第一次發掘,發現了龍山文化的圍牆與陶窯,出土遺物二萬餘件,並於隔年元旦起,在青島大學展出山東發掘出土遺物三天。

1931年三月,史語所與河南省人士組成河南古蹟研究會,並接納河南省政府代表與河南大學學生,重啟停頓近一年半的殷墟小屯考古發掘(第四次),並開始進行洹河兩岸調查工作。四月、十一月,分別在安陽四盤磨、後岡與小屯進行發掘,在小屯發現夯土遺跡,在後岡出土殷商/龍山/仰韶文化三疊層,在層位上確立仰韶文化與龍山文化的早晚關係,是為殷墟第五次發掘;此外,於四月調查汲縣山彪鎮,七月調查濬縣辛村先秦墓葬被盜情況,八月調查偃師一帶遺址;另於十月進行城子崖遺址第二次發掘。

1932年四月至五月,分別進行殷墟小屯、高井臺子、王裕口與霍家小莊等地點的發掘(第六次),在小屯E區首度確定存在建築基址;從十月至十二月,在小屯進行第七次發掘,出土金頁、陶範等遺物。於四月、十月,在濬縣辛村各進行一個半月與二個月的發掘,並於隔年二月在河南博物館展覽出土遺物。同時因華北局勢日非,史語所考慮南遷。

1933年一月開始,史語所第二、三組南遷上海曹家渡小萬柳堂,第一組部份人員暫留北平持續整理明清檔案。該年四至五月與十至十二月,在辛村墓地進行大規模發掘,出土遺物甚多;但其中60號墓部份隨葬品夜間為匪盜去。十月下旬至隔年一月,於小屯與後岡進行第八次發掘,在後岡西區發現殉葬28個人頭的大型墓葬一座。

1934年三到五月間,史語所在小屯、後岡、侯家莊南地與南霸臺進行殷墟第九次發掘。五月,原社會科學研究所民族學組併入史語所,並與原屬第三組的人類學合併增設人類學組。十月,史語所遷至南京欽天山麓雞鳴寺路一號北極閣新廈,各組才集中工作。十月至十二月,由梁思永主持,首度在侯家莊西北岡進行發掘,發現多座墓葬,其中有四座大墓;史語所在侯家莊村內設置工作站,工作人員居住於此,有保安隊十人駐站保護,有壯丁十人夜間看坑;但仍於十二月初某夜,有當地人武裝盜坑而被駐軍拏獲。

1935年三到六月,擴大前一年西北岡發掘區並發掘大墓與車馬坑,在HPKM1004出土牛鼎、鹿鼎以及成組多套的銅戈盔矛,是為殷墟第十一次發掘。九到十二月,第十二次發掘又出土六座大墓,於HPKM1400出土寢小室盂與銅人面等重要遺物;在HPKM1443則有數十個人頭骨殉葬;在此同時,另發掘了大司空村與范家莊。而郭寶鈞則於八到九月與十一月分別在山彪鎮與琉璃閣進行發掘。

1936年三到六月,在小屯進行第十三次發掘,發現版築基址四座與YH127甲骨坑。九月到年末,小屯與大司空村進行第十四次發掘,發掘團並捐資在小屯村內開設「洹水學校」,以教育工人子弟與附近學童。五月至七月,另在山東發掘兩城鎮的瓦屋村與大孤堆兩處地點。

1937年三至六月,在小屯進行第十五次發掘,發掘YM331、333、338等墓葬,出土多件重要遺物;此為史語所最後一次進行的安陽考古發掘工作。四月在全國第二次美術展覽會中,特闢殷代專室展出史語所發掘侯家莊與小屯出土的遺物。此後,因日軍侵華,史語所西遷,人員、圖書、儀器、標本輾轉江西南昌、湖南長沙、廣西桂林、陽朔、雲南昆明、四川南溪李莊等地;遷運過程中,少部份遺物落水浸濕,部份留長沙與存香港文物陷日損失。

史語所播遷至滇、川,但考古學者仍然在雲南蒼洱、四川成都西門外琴臺,以及西北地區進行發掘。琴臺前蜀王建墓的發掘係與中央博物院及四川博物館合作,議定出土物歸四川博物館典藏;在玉哀冊出土後,傳言出有金娃娃,鄉民聳動,阻難發掘,踏毀遺物,一月半後平息,發掘工作才得以繼續。

1945年八月日本投降,九月,史語所派石璋如赴南京,準備復員。1946年十一月,史語所遷回南京北極閣原址。1948年初冬國共徐淮戰起,十二月史語所奉命疏遷,圖書、儀器、標本、檔案裝箱,由李濟督運,國民政府派軍艦護送。隔年一月遷抵臺灣,暫借臺大醫學院部份房舍安置;二月,轉厝楊梅,並於1951年七月在臺灣大學校總區圖書館暫借三間為史語所臺北辦事處。即便在此困頓時期,來臺的考古學前輩仍於1949年二月至六月,調查臺北圓山、南投大馬璘、瑞岩與臺中營埔遺址,並於十一月發掘大馬璘。

1952年五月,中研院在臺北南港購妥土地,興築館舍。1954年十二月,史語所文物倉庫、辦公大樓以及附屬房舍落成,史語所從楊梅遷南港,正式在此落戶。1958年四月十日,新建考古館落成啟用,並於1979年八月改稱「李濟紀念館」。1958年十一月,史語所新設「甲骨文研究室」,由董作賓主持,史語所四組一室組織於此確立。1990年,甲骨文研究室更名為文字學組。1997年,語言學組獨立成為語言學研究所,史語所名稱維持不變。

2002年12月31日,中研院取消各所所內分組的編制,在中研院存在74年的考古組就此從歷史上消失。但即便正式編制的所內組取消,史語所屬於多學科研究所,為內部作業分工,另設置各「學門」實質運作。

從1949年大馬璘遺址發掘之後,史語所即沒有經常性經費得以從事主動性發掘,限制了史語所考古研究的主動性。而從1980年代以後,臺灣經濟起飛,各種建設紛至沓來,加上逐漸完備的遺址保護法規,史語所進行了多處重要遺址的大規模搶救發掘,如臺北十三行、臺南科學園區遺址群、臺南西寮、花蓮花岡山等諸多遺址的發掘,都獲得重要成果,對臺彎地區史前文化區域史的建立與古代先民生活樣貌的重建,都有重要貢獻。

前述史語所考古工作簡略的大事記中,有許多面向可供今日思考借鏡。史語所在安陽進行發掘,不僅聘僱大量的民工,提供當地部份居民重要收入來源,也積極參與當地的民俗婚祭活動,並捐資興建小學,石璋如甚至為部分工人立傳(《殷虛發掘員工傳》,待出版)。考古工作者在地方進行大規模的發掘工作,僱用民工動輒上百人,除了平常的薪水之外,前輩也在能力所及,為職工子女設立學校,對於當地的人群生態與民間記憶,當有深刻的影響。人文精神的社會實踐已經在七十餘年前考古前輩行事上看到。

現代考古發掘不只是學術研究與文化資產保存的問題,也經常牽涉複雜的社會參與與人群互動。文化資產誰屬的問題,從來難解;史語所前輩學者處理當地人士對遺物或發掘權之爭,初以共組古蹟研究會,同時在當地舉辦出土遺物展覽,後有與地方博物館協作,而出土物歸其典藏等不同作法。諸多作為,無非是希望能順利進行學術研究,以使此土先民的遠古歷史能重現世人眼前。而史語所歷次發掘的出土資料,也預定在研究結束後,轉由當時籌設的中央博物院典藏;從無以收藏古物為目的的發掘,也無錮藏出土遺物秘不示人的行為。臺灣遺址相關法令的規定,以及現代考古工作所面臨的當地人民關切介入的處理方式,與此其實並無二致。

在人民生活困苦,不知文化資產保護為何的年代,心亂於可欲,不免從其舊習,盜挖先人塚墓,甚或哄搶考古工地。史語所考古學者違冒生命之險,在軍隊保護下進行工作,是現代考古學者難以想像的。而前輩學者在顛沛流離的時代,不忘職志,行腳所及,隨處即行考古工作,積極戮力的態度,更值得我們學習。這些大都可以在翻閱這本紀錄殷墟十五次發掘的《殷墟發掘照片選輯1928-1937》中看到。

這些已經泛黃部份漫漶的照片,為前輩學者們發掘工作的歷程紀錄,可以看到中國考古學草創初期相對於今日粗樸的設備、學者們親力親為,辛勤工作的身影,以及工暇之餘行腳所至觀覽所及之民俗參與和地方風貌。昔日殷墟今日安陽一帶,已經是處處高樓大道,世界遺址之所在。這本照片選輯呈現當年土牆瓦頂,黃沙小徑,以及早已不復存在的廟宇,鮮活地保存了安陽的歷史記憶。

史語所前輩考古學者在有限資源的條件下,蓽路藍縷,成就名山事業。今日我們後輩小子沒有徒自緬懷的權利,也不應以侷促海峽一隅,遠離「黃金」遺址而自限,而應積極尋求學術的活路。筆者承乏考古學門召集人,瞭解史語所必須賡續前人志業,完成考古學家整理出版發掘資料的責任。在此之餘,如何克紹前規,另探驪珠,以不墜先人的風緒,實有賴我學門同仁共砥礪焉。

史語所考古學門召集人
陳光祖
民國一百零一年七月三十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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